【草間彌生紀錄片】



關於草間彌生這位自稱為精神病藝術家而在世界藝壇上具有無庸置疑重要性的人物,比起她各種充滿自傳性且光怪陸離的作品,更加令我感到好奇的是環繞在她周圍的整個藝術生態。





一切還是需要從她的創作談起:
草間的創作生涯從早期開始就不斷包含著自我實踐意志與強烈自主性,這項特質到目前為止始終如一,也因為如此使得她的繪畫、雕塑或裝置等各種形式的創作更像是一整個連貫的行動。觀看了紀錄片後,更加使我相信她的藝術所傳達的並不止於那些畫布或雕塑的外在視覺形式,也就是從傳統的形式分析去理解她的創作將無太大助益,因為不斷驅使她製造那些充滿視覺效果的造型與色彩的背後是她對於證明其自身存在的嚴苛要求。


比較1973年退隱藝壇之前與1993復出之後的創作,雖然兩者於視覺上出現的形式依然具有連貫性,但相較之下前期的作品較有一種接近語言邏輯的表達方式,作品傳達給觀眾的是一種有政治意味的「訴求」;而1993之後這種「訴求」消失了,取而代之大量出現更加自傳式的圖像,這些內容據稱與她的精神狀況有關。

雖然在她的復出之後有評論者懷疑精神病藝術家是一種炒作議題的手段,但且不顧精神病的真偽,或是跳過精神病是否可以被藝術市場消費的道德問題。到底是基於她早期的顯赫名聲或是瘋癲是否為一種噱頭並不是迫切需要提問的,因為草間彌生於藝術在市場上的成功已然成為事實。



回到一開始。我認為更有趣的是什麼樣的藝術環境可以造就她的成功,也許這個環境比起她的特異行為更加匪夷所思。
可惜我沒有這樣的淵博見識去描寫整個當下的藝術環境,只能提一下聯想到的另一個社會學研究報告,這是一個久遠的故事:
19世紀中巴黎學院制度為當時法國藝術世界的中樞,每年各地高等每院都會派出一位最優秀的學生前往巴黎尋求機會。當時得到藝術最高成就的途徑是獲得一年一度的沙龍展首獎「羅馬獎」與成為學院院士。想要參與沙龍展的藝術家們每人大約需要花兩年的時間繪製一幅主題為歷史或神話的巨幅油畫,送審名額只有一個的羅馬獎;此外,眾人爭先恐後爭奪的學院院士也只有僅僅兩百個席次。原本學院制度有利於建立起藝術家為一個中產階級職業,但是獎項與名額卻應付不來每年不斷往巴黎集中的全國藝術精英們,這使得許多有才能的藝術家們無法靠著創作求得溫飽。直至19世紀末畫廊與藝評體系的興起才使得藝術家們的生活出現新出口,這個新的經銷體系推出的一群人就是眾所皆知的印象派。

根據研究報告我們知道藝術環境未改變之前的19世紀中巴黎有許多尋求機會卻一直無法施展抱負的藝術家,但我們不知道草間彌生獲得藝術世界青睞的20世紀中美國有多少這類失志藝術家,而她以精神病藝術家的頭銜復出的21世紀當下,我們無法聽見的不成功案例又有多少。

藝術環境跟著當下一切社會條件不斷的變動,而各種藝術家成功的典範與故事卻依然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梵谷模式或是其它類似的故事結構:天才遭遇苦難,排除萬難而獲得不世成就。

紀錄片中精神狀況不佳的草間女士宛如是一位活生生享有聲望與財富的當代梵谷。影片中她做畫的狀態使我想起多年以前看過的另一位台灣素人藝術家洪通的紀錄片,兩者一樣歇斯底里似的勤奮創作,不同的是洪通晚年窮困潦倒。


較之往日今天的成功藝術範例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度,這使人產生一種錯覺,這種錯覺將整個藝術家成功的路徑與條件看得過於樂觀與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