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ane Arbus──私人意義】




Diane Arbus (1923 - 1971)。最初認識這位藝術家是大學參加讀書會看了SusanSontag 1977年出版的《論攝影》一書,其後又在當兵時看了Patricia Bosworth《控訴虛偽的影像敘事者: 黛安.阿巴斯》這本傳記小說,直到最近才看了史蒂芬薛柏格(Steven Shainberg)導演、妮可基嫚(Nicole Kidman)飾演的《皮相獵影》(FUR: An Imaginary Portrait of DianeArbus)。





「怪胎是我拍攝了最大量的題材,他們對我來說具有一種恐怖的興奮。大多數的人們非常害怕在人生中有創痛的經驗。怪胎是從那傷痛中誕生的,並且已經通過那創痛,他們在我眼中是貴族。」
─Diane Arbus


Diane Arbus最具爭議性也最著名的是她拍攝的各種奇特的人(畸形人、精神病患者、雙胞胎、變性人、變裝癖等)。照片中,這些人總是大剌剌直視著鏡頭,有別於一般大眾見到這些社會邊緣人的印象。此外,被這些怪人如此注視會使人感到渾身不自在,因此即使在評論者指出Arbus的創作路線是攝影的新美學的同時,卻有更多人認為Arbus的照片是具有侵略性的,或者懷疑她有消費那些畸形人的嫌疑。甚至早期當她的作品被懸掛在美術館牆上展出時,館員必須不時清理人們吐在她作品上的唾沫。然而,Arbus想藉由攝影傳達給觀眾的真是如此嗎?也許,毀譽參半的評價背後,長年飽受憂鬱症之苦的Arbus心存更不尋常的創作動機。


對此Patricia Bosworth談到: 
「Arbus始終都是害怕的,但這表示她一直都在對抗那恐懼,因為這是戰勝恐懼唯一的方法,Arbus表示當我們透過性,像是牢籠被打破、限制消失了,性是一種最快速、最原始簡單的方式來連接人與人之間。攝影也許比較慢,但同樣為簡單直接而且回歸本性的方法,並且能夠得到一樣的結果。」



據說Arbus在拍攝時總是一邊低著頭觀看相機上的觀景窗,一邊同她的拍攝對象聊天,甚至在拍攝前花好幾天的時間與對象互相認識,直到對象顯露出Arbus認為的最屬於對象本身的樣貌才按下快門。因此這些照片不只是對象的皮相獵影,同時還具有雙方情感交流與互相認可的意義。


「我們在路上遇到一個人,基本上只注意到他的缺陷。這種傾向是很怪異的,然而由於我們不滿自己的這種天性,就創造了另外一套偽裝。我們偽裝起來,向世界發出訊號,讓別人能以一種特定方式來了解自己。但是在你希望人們了解的你,和你讓別人看到的形象之間是有差距的,這就是我一直稱之為意圖與效果的裂縫。人常常要裝出一個正常的樣子讓別人了解,而別人卻往往看到你不正常的一面。」
─Diane Arbus





也許對於Arbus而言藝術創作僅為一種手段,看著她照片的觀眾所能接觸到的僅止於作品外在形式所能傳遞的部分意義。從她過世後才現世的傳記性資料不禁使我們猜測,實際上對她而言,其整個攝影目的所導向的可能是隱晦而且難以言說的另一部分。我想,在她身上更加可以考慮早期人們討論攝影時的儀式論(肖像畫也有類似的討論):一場攝影行為就如同一場儀式般,是攝影師與被攝對象之間的一紙契約。打從Arbus在大街上詢問巧遇的奇人是否同意被拍攝算起,就開始了一場需要雙方合作完成的儀式,甚至囊括為了使拍攝對象卸下心防而使出渾身解數的過程。而攝影師與被攝者為了一同完成攝影這件事,雙方產生的互相了解與認同就像是儀式所帶來的神秘效力。因此照片在這裡不只是目的或者結果,更像是儀式結束後的象徵性遺留物。對她而言,這些經由她雙手創造出的遺留物所乘載的是作品實體之外更為龐大且豐富的、流動於她與被攝者之間的私密經驗,這種經驗當然是無法透過觀看照片來傳遞的,因此這些照片的價值具亦有一定程度的私密性,至少,意義對她與對我們來說是不盡相同的。


「你無法脫離自己的皮膚,而進人其他人的身軀;別人的悲劇永遠不可能成為你的。」
─Diane Arbus


來自外在的,具有公共性的意義常常會告訴我們面對事情應該要怎麼做才對。但Diane Arbus提醒的是,即使從事某件大家都在做的事情,總是會存在一個屬於自己內在的意義,並且需要發展自我內在的標準進行建構。


故事的最後有一首詩:

給黛安──用自己的雙手結束了自己生命的


「親愛的,我不知道死前

你是否想玩孩子們的遊戲

——相信你也玩過了

遊戲裡 你沿著一道窄窄的花牆跑過

你把牆看做山脊
山脊兩翼沉浸在雪落的天幕中
深不可測
你意識到了失衡
你懼怕掉下去
你跑了起來
一個瞬間劃過腦海
我要死了
這是昔日的時光
而現在你去了
沒人再玩長大的遊戲
遊戲裏 黑暗籠罩著失衡的山脊
你仍在跑 沒有往下看
也沒有再跳起來
因為
你懼怕掉下去」

這是Diane Arbus的哥哥,詩人Howard Nemerov在她親手結束自己四十八歲生命之後寫下的悼詞。

很多藝術家的創作生涯都會讓我想畫下一個由科技名詞剽竊而來的圖解:「反饋」(feedback)─將系統的輸出返回到輸入並且以某種方式改變輸入,進而影響系統功能的過程。分為「正反饋」:系統偏差不斷增大,使系統振蕩;「負反饋」:系統誤差減小,系統趨於穩定(維基百科)。藝術家在試探某種風格的市場價值時也許會如此修正自己的創作路線,此外,為藝術而藝術或是基於其它可能原因也可能會使用類似的邏輯進行工作。DianeArbus藉由攝影尋找自我的故事很適合這個圖,即使最後以自殺作結尾,卻能使人認知到創作之於生命不只是「玩真的」還得「玩很大」。相較於只為了經濟目的而創作的藝術家,屬於這位纖細女子的這一幅可謂絕塵拔俗。




另一位美國攝影師Garry Winogrand拍攝Diane Arbus





2005華盛頓郵報找到了當年這對雙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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